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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造纸术的论文质疑郑也夫:人类文明是意料之外的副产品?

无论文明进程具有多少偶然性,我们大体可以观察到,发展会被保留和,而衰退则受到。在科技突飞猛进的今天,这一趋势表现得更加明显。已故的美国古生物学家古尔德曾提出“右墙理论”,雄辩地指出生命演化的无方向性。但他在《生命的壮阔》一书中也承认:“的进化跟文化变异,最明显的差别在于文化蕴含(自然则欠缺)巨大的潜力,速度极快,而且可以累积方向性。自然进化中没有可以预测结果的原则,也没有更趋复杂的运动。但是文化天生就具有进步潜力和更趋复杂的性质。”

副产品的本义是制造某种产品时附带产生的物品。也夫在书中显然使用了它的喻意,即做某事而导致了计划之外的结果。这是从前人的角度而言的,在后人看来则未必如此。在《副产品》的最后一章,也夫将文明演化分作五种机制:给予、借用、杂交、发明和互动。以借用为例,中国古人从石碑拓印中受到,发明了雕版印刷术。他们改进主产品的制作技术,拓展其印刷功能。与其说雕版印刷是石碑拓印的“副产品”,不如说是升级换代了主产品的生产工艺。

所幸,在必然性和偶然性之间,还存在着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或然性。天气预报告诉你,明天的降水概率是百分之七十,就是一种或然性的表述方式。史铁生曾写过一部短篇小说,主人公车祸,于是自己不幸的链,结果发现最初的由头竟是某位小朋友放的一个响屁。每一起车祸就其本质而言,都是事故论的,其肇因甚至可笑。然而,当我们把视角放大到宏观层面,就会发现特定时空的交通事故都有明确的统计规律可循。虽然无法预测某一起车祸的事主和时间,交管部门的人士却很清楚哪些地段属于事故高发区域。

事故论和目的论的争论早在古希腊时期就展开了。亚里士多德提出的“四因”解释中就包含“所为因”,也就是古典的目的论。他在《论动物的产生》中写道:“没有什么可以牙齿长出并显露为这个样子;这并非基于其原因,而是其目的”亚氏认为牙齿似乎具有生长的“意志”,在生物学的时代,我们自然知道这个解释是不正确的。比亚氏晚出的卢克莱修在其名著《物性论》中否定了这一解释:“身体中的器官并非为了我们使用而变成那样。它们碰巧变成那样才是被使用的原因。”他似乎已经接近的要旨了。

《副产品》讲述了六个精彩的历史故事,每个故事只针对特定的研究领域,然而作者的雄心并不止于此。也夫使出“六脉神剑”这一招,意在论证一个远为宏大的命题,即书名“文明是副产品”。在我看来,此书像是一座尚未建成的剧院,已经树立起了六根巨柱,却还不足以支撑起硕大的屋顶。

《文明是副产品》(以下简称《副产品》)旨在这些想当然的说法,即需求导致发明的“目的论”(Teleology)。该书详细探讨了六种早期文明的历史起源,包括外婚制、农业、文字、造纸术、雕版印刷术和活字印刷术。比如,外婚制的产生并非为了避免近亲交配,而是出于族内秩序的禁忌。人类对异族具有更强烈的性偏好,也使得外婚制得以维系。在这一制度出现相当长的时间以后,人类才认识到它对改善子女体质的重大意义,潜在的功能遂成为明显的理由。

我们现在可以从或然性的角度考察一下文明的起源。重大的文明源于多项偶然因素的组合效应。历史只呈现了一根链条,如果链条的某一环节断裂,是否演进就会中止呢?我想很可能不会,因为偶发因素在其他地方还会出现。假以时日,它们组合的可能性便会大大提高。这就像某人在一生中车祸的概率大大高于他某一年出事的概率。《文明的解析》作者查尔斯·默里曾挑战这一观点:“亚里士多德死后的两千年里,非世界的思想家可以地发现形式逻辑,可他们没有发现。我们确知逻辑学只在一个地方(古希腊)由少数几个人发现过一次”事实的确如此。不过,对形式逻辑这种高度抽象的文明产物,两千年也许并不算长。我们很难断定,如果再给两千年,非世界的知识是否依然不懂形式逻辑。

在私下交流中,我也夫将“文明”也纳入他的考察对象,他似乎并无兴趣。其实很多伟大的教和学说也并非是“创始人”有意识地建立的,后来的发展甚至完全其初衷。在生前撰写的最后一本书《摩西与一神教》中,弗洛依德提出一个大胆猜想——源于埃及的阿顿神教。公元前十三世纪的法老阿克那顿(Akhenaten)致力于在全国推广一神教。这当时贵族和祭司的利益,在法老死后,一神教即遭废止。弗洛伊德猜测,摩西是阿克那顿的者,他本是埃及贵族,为传教逃亡到以色列。后来结合这种一神教创立了自己的教,并了有关摩西的故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在中国人民大学上本科时,我与社会学系的几位同学交好。学生私下聊天,一般不会称呼老师大名——那样显得太正式。于是,潘绥铭老师被称为“老潘”,周孝正老师被称为“老周”,老师的尊称是“强爷”,郑也夫老师却被直呼“也夫”。这不仅是因为“老郑”留给了社会学系的创始人郑杭生教授,更是因为学生们感受不到与也夫的年龄差距。他在学问上从无老辈人的守成做派,反倒生猛得像个小伙子。新近出版的《文明是副产品》便是一部“老夫聊发少年狂”之作。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人类的本性推动文明特定方向,尽管这些方向的具体径充满了不确定性。在人类接近或走过文明的里程碑时,他们才会意识到这些趋势,这时自然的“隐秘目的”似乎已然昭显。在最近的中,也夫表示欲借《副产品》一书人类“的自负”。其实,的问题不在于历史趋势,而在于论述时用第一人称取代了第三人称,以宏图代替了“隐秘意图”。

当人们提到“哥伦布发现了新”或“蔡伦发明了造纸术”,这些说法本身就带有目的论的意味,似乎两人在行动之前已经明确意识到他们将要发现或发明的事物。然而,据也夫推测,就像哥伦布试图登陆印度而意外发现美洲一样,蔡伦也因为碰巧受到树皮布的,才借用过来“发明”了造纸术。也夫甚至猜测他与工匠合谋,有意了,从而了造纸术的诞生。

我们的祖先当然不可能预料到他们的所带来的全部后果,可这不意味着那些后果都是“副产品”。曾借用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来发展自己的。马尔萨斯不会预想到,可它正是马氏理论衍生出来的“产品”,只不过由后辈学者完成罢了。家从角度对此作过有意义的区分:引发后果的潜力称为“有”,由后果观照的前因则称为“行”。至于X射线和伟哥等巧合的意外发现,英文则有“serendipity”一词专门指称。

我对“副产品”这一比喻也存有疑问。在人类历史上,每一代人都根据现有的发展水平向前迈进,他们使用已有文明的方式可能是前人始料不及的。正如《双轨——现代世界的意外起源》一书的作者詹姆斯-伯克所言:“当这些新产品撞上其他同样出人意料的新发明时——因为世界就是个大网络——其结果经常激起无法预料的涟漪。”问题在于,我们能否将这些都笼统地视作“副产品”?

除了易于接受和利益驱动,目的论还深植于我们的文化心理——我们很难相信伟大的人类及其文明仅仅是一系列偶然事件的产物。听说后,一位英国贵妇的第一反应是:“我希望它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最好不要被人知道。”全世界几大教几乎都建构在的目的论基础上,它们不仅一种理论,而且提供一种意义,尤其针对中的偶然事件。事故论也许更接近,但听上去太不可爱了。如果只有它能够解释文明演进,我们真得替人类的未来捏把汗。

随着现代科学的昌明,目的论逐渐退出自然科学领域。当生物学家说长颈鹿“为了吃到顶端的树叶而进化出长脖子”时,他们只是为了方便叙述自然选择的过程,不是说长颈鹿“有意识”地让脖子变长。然而,目的论在对人类活动的解释中依然大有市场。在思想史意义上,《副产品》可以看作事故论者对目的论者发起的最新一次挑战。在我看来,事故论比“副产品”更好地概括了文明演化的五种机制,它并不认为下一阶段的文明必然源自上一阶段的次要产物或功能,只是强调其偶发性特征。考虑到《副产品》一书的研究范围,《农业时代的文明起源——一个事故论的解释》也许是个更恰当的书名。

指向目的论的“六脉神剑”

启蒙时代后,人类开始在生产和生活的各个方面张扬的价值,整个世界逐渐被合理化(rationalized),工业时代的文明更有可能是目的性和计划性的产物。著名物理学家费曼(1918-1988)曾言:“物理学就像,它也许会带来实际的东西,但这并不是我们从事它的原因。”然而随着避孕技术的发达和普及,人类的生殖行为越来越具有计划性。试管婴儿甚至意味着生殖完全脱离原初的机制,进入的技术流程。和人类登月是二十世纪的两大科技突破,前者由“曼哈顿计划”完成,后者由“阿波罗计划”推动。今天,国家在很大程度上支撑和管理着基础科学研究,世界上的多数科技都是在有计划的资助项目下完成的。

本文载2016年11月20日《东方早报·上海书评》,原标题为《“文明”是“副产品”吗?》。

从需求角度来说,目的论容易被大众接受。论就是一种很典型的目的论。《平行历史:论塑造的世界》一书作者阿罗诺维奇称:“根据我的研究,这些理论(论)不会自行消失,或只是少数人所持的观点。相反它们会变得更加,也更为广泛。”从供给一侧来看,目的论也不断被有利害关系的人制造出来。如在领域,者一面塑造自己“奉天承运”的美好形象,一面将刻画为“密谋作乱”的篡权。对这些目的论的解构便含有上的意义,有助于将相关人物拉坛。

文明演进也存在或然性的规律。1784年,康德发表了一篇关于“普遍历史”的论文。他开篇即从统计学来论证人类活动的规律性:“婚姻及由之而来的出生和死亡,由于人的意志对它们有如此之大的影响,看起来不服从人们能够据以通过计算来事先它们的数目的任何规则;然而,各大国关于它们的年表却证明,它们同样是按照稳定的自然发生的”康德进而推断,尽管不存在明确意识,人类却服务于自然的“隐秘意图”:“个别的人、甚至整个民族都很少想到:当他们每一个都追逐着其自己的意图时,他们在不知不觉地依照自己并不知道的自然意图,为促进这个自然意图而工作”

在或然性的解释中,偶然性和必然性并不矛盾,它们各自描述了微观和宏观层面的特性。经过几千年的交锋,事故论和目的论正在交融汇合,我们不妨称其为“趋势论”。也夫在书末强调,人类的未来是不可预测的,但这不等于否认趋势的存在,也不等于人类无法认识趋势。作为一种历史哲学,趋势论一方面将我们从杂乱无章的诸多“事故”中出来;另一方面,它建立在或然性基础上,有别于口含天宪的历史决。它使我们意识到,作为的人类,正向那未知的目的地迈进,以充分展现自身的伟大潜力。

从逻辑上说,枚举法属于一种不完全的归纳法,已经论证的案例并不能证明某一规律也适用于其他案例。书中讨论的六项文明都出现在农业时代或更早的时期,作者对目的论的反驳是否也适用于工业时代?工业虽然出现在晚近,却构成了人类文明发展曲线上真正的拐点——在此之前人类生活在“马尔萨斯陷阱”中,之后便进入高速经济增长时代。关于文明演化规律的研究,如果不涉及工业时代,至少是不全面的。

从“文明”的内容来看,《副产品》探讨的只是文明的起源。文明包含四类活动:创新、应用、传承和发展。后三者都属于目的性的活动,只有起源阶段的创新可能是意料之外的副产品,比如中国古代的术士在炼丹过程中偶然发明了火药。一旦人们了解到某些原料的组合具有爆炸威力后,就开始有意识地研发杀伤力更大的火器。曾经重创中国的洋枪洋炮,其军事威力大部分来自技术改进,而非我们祖先意外的发明。再如天文学源于占星术,化学源于炼金术,统计学源于赌博活动,这三门学科诞生之初的旨向并非为了学术研究,但它们后来基于科学的发展已经大大超过早先的萌芽状态。我们一方面不能将维持事物的原因当作产生它的原因,另一方面也不可只根据事物的出身来定性它的成长。

事故论、目的论和趋势论

教建立在之上,近年的考古发现逐渐揭开了它早期历史的神秘面纱。美国圣者泰伯(JamesTabor)著有《的真实王朝》一书,该书指出本是大卫王的,他自称弥赛亚,有意登上犹太。在罗马人后,使徒保罗将“”转变为“即道”,并淡化了约翰和雅各等人的历史作用,创立了普世性的教。我本人并非教史专家,无力判断弗洛伊德学说的。这里只是借其著作说明,伟大的教也可能属于其“创始人”意料之外的“副产品”。

与自然史不同,文明史必定是人类推动的。我们的祖先虽然了文明起源的真实过程,然而由于历史的层叠累加,在后世变得扑朔迷离,甚至湮没不彰,“仓颉造字”这样的便流传了几千年。“文字”是《副产品》中最精彩的一章,从陶符、泥筹到象形和字母,作者剥茧抽丝地还原了文字的起源过程。也夫称写作这一部分前后花了八个月工夫。探索文明的起源不仅需要持久的毅力,也需要敏锐的直觉和深刻的洞察力。全书多处细节闪现着思想的火花,在学理上具有重要的意义。

基于上述几点原因,我认为“副产品”这一说法并不准确,甚至有些。那我们如何命名与目的论对应的概念?前人早已为我们准备了“事故论(accidentalism)”一词。尽管日常用语中的“事故”带有贬义,但根据英语辞典,它也可以用作中性词,意指“偶然因素导致的事件,并无明显的或有意图的原因”。事故论强调事件发生的偶然性解释,比如一连串无法预知的事件导致了戴安娜王妃的车祸,而不是有人故意要谋害她。这一思想可用两句古诗来形容:“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文明”是“副产品”吗?

人们往往把已有的事物视作当然。拿自身起源来说,从远古到今天,大部分人相灵有目的地创造了人类。直到十九世纪中期,创立,人们才逐渐认识到,自然选择下的一系列巧合使猿类转变为人类,生物演化也不存在从低级到高级的必然趋势。不过,人们还是倾向于认为,文明发展是人类有计划的产物。农业的产生不是为了吃饭吗?印刷术的发明不是为了读书吗?对爱好和平的中国人,火药的创造即使不为打仗,也是准备放鞭炮的吧?

一样事物的起因常常不同于维持它的原因。如果我们简单地将前者等同于后者,就会倒果为因。可人们习惯接受目的论,这首先因为它是一种方便的解释。神创论者常拿眼睛作例子反驳,他们声称这样精密的器官必定是设计的产物。美国的华人冯秉诚在他的书《游子吟》中写道:“试想,在进化过程中,10%,50%,甚至99%进化程度的眼睛如何发挥功能呢?眼睛的形成,是很难用进化来解释的。”尽管我相信眼睛是进化出来的,却不甚了解其演进过程,关于眼睛起源的解释在生物学部也存在争议。可见建立一种目的论很容易,驳倒它却要备尝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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