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上海“地皮大王”为何全盘皆输

　　时期的上海滩一向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金融实业圈更是如此。不管是房产、黄金抑或股票，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使人一朝破产。如在1910年“橡皮股票风潮”中，开钱庄的洞庭东山严氏家族全军覆没。在1929年后的经济大危机中，办银行的谈荔孙投资房地产巨亏；而被称为“地皮大王”的程霖生，更是在这次风潮中因炒黄金而一败涂地。时期的上海滩一向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金融实业圈更是如此。不管是房产、黄金抑或股票，能让人一夜暴富，也能使人一朝破产。如在1910年“橡皮股票风潮”中，开钱庄的洞庭东山严氏家族全军覆没。在1929年后的经济大危机中，办银行的谈荔孙投资房地产巨亏；而被称为“地皮大王”的程霖生，更是在这次风潮中因炒黄金而一败涂地。

　　被称为旧上海“地皮大王”的程霖生是典型的“富二代”，关于他的财富与头衔还得从其父程谨轩说起。

　　程谨轩又名程谨斋，安徽歙县人，其早年因出天花而脸上多有麻点，人又称其“程麻皮”。据说，作为后勤人员的程谨轩当年是跟随李鸿章的淮军坐兵舰来到上海的。之后，程谨轩离开军队独自谋生，他曾给人帮工做过杂活儿，也曾在十六铺码头当过苦力。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程谨轩凭借着自己的木工手艺进入了某建筑队。由于头脑精明、办事，程谨轩在数年后转为包工头，并进而当上了沙逊洋行的买办。

　　关于程谨轩的发迹，昔日上海滩上有这样一则故事广为流传：早年在码头扛活儿时，程谨轩曾在无意之中捡到一个包，包里有大量现钞和汇票。得此意外之财后，换了别人早就拎包溜之大吉了，但为人厚道的程谨轩并未将之占为己有，而是一直在原地等待失主，最终将失物完璧归赵，如数归还。正所谓“有好报”，这位失主乃是礼和洋行经理，程谨轩也由此得到提携并改行进入建筑业。

　　“捡包”只是传闻，下面这件事倒是真实体现了程谨轩的果敢与能力。当时，程谨轩手下的两名工匠在某处建筑工地上被倒下的墙砸伤。经反复查验后，程谨轩认定这是英方黏土供应商伪劣产品所致，于是他带着工匠的诊断书及黏土样品直奔英国馆与供应商理论，结果硬是打赢了这场洋官司并获得相应赔偿。事后，程谨轩在建筑圈内名声大振，并逐渐成为地产呼风唤雨的人物。

　　当然，程谨轩的发迹与沙逊洋行有着更直接的关系。光绪年间，犹太富商沙逊看准了上海房地产的发展潜力，但由于他对上海的风土人情并不熟悉，因而希望能找到几个可靠能干的中方合作伙伴。几经查找后，拥有丰富行业经验和广泛人脉的程谨轩被收入沙逊门下。此后，程谨轩投身于沙逊洋行从事房地产建造与买卖，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在为老板赚足大笔银子的同时，程谨轩也为之后的单飞铺下了基础。

　　清末民初是上海房地产发展的黄金时期。在此期间，城市在发展，人口在不断增多，房价、地价也随之不断走高。据工部局的估价，租地价在1845年开埠时每亩仅值20两银子，1875年涨至每亩1459两，1890年攀升到每亩3871两，1903年至4603两，到1907年更是达到9606两，较最初翻了数百倍都不止。

　　开埠之初，上海的房地产业务大多由从事贸易的洋行如沙逊、怡和、仁记等兼营，另外一些则是凭借租界管理上的，每逢有市政建设的计划出台，这些洋行往往闻风而动、抢先圈地，由此了惊人的财富。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后，程谨轩同样练就了极为精准的眼力，论起“买卖地皮”来，他也不逊色于之前的洋老板。

　　等到清末民初时，程谨轩俨然已成上海滩上的华商巨富，人称“沙（沙逊）哈（哈同）之下，一人而已”。“一战”期间，程家更是坐拥上海“两条龙”：一是从河南抛球场至，另一从新世界至卡德及石门二一带，整整两条街都是程家的财产。除此之外，程谨轩还在静安寺一带拥有大量地产并有其他投资。千万家财下，程家光每月收取租金就高达十余万两。

　　颇具喜感的是，传说当时上海滩有个“金刚钻老太太”，其旗袍上镶满了钻石，而这指的不是别人，正是程谨轩的妻子。时代就是如此，在上海滩这个冒险家的乐园里，程谨轩如奇迹般地完成了由穷小子到地产大亨的华丽转身。

　　程谨轩因病去世后，遗下两个儿子，但长子聋哑，不问，据说后来因洗澡时煤气中毒而无法呼救。如此，程谨轩遗下的千万家产也就全由其次子程霖生打理了。最初十余年，程霖生继承父业，生意做得顺风顺水。

　　程霖生的生意做得好，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租地皮价格不断攀升、水涨船高所致。据工部局的统计，1920年租平均地价为每亩银10476两，1931年更是冲至26909两。到1933年时，租地价上升为每亩银33877两，比1930年又涨了三成。

　　值得一提的是，1931年上海房地产交易量创下历史新高，全年总交易额达1.83亿银元。也就在这一年，老一代的上海“地产大王”哈同去世，而程霖生家族的资产则因为地价上涨的原因，其估值一度攀升到了6000万两白银。由此，程霖生一跃成为上海滩上屈指可数、富可敌国的巨商，人称上海滩新一代的“地产大王”。

　　程霖生自小生活富足，生意场上也没受过什么挫折，继承父业后，也曾想要有一番建树，以将父亲传下来的家业发扬光大。但是，也正因为过得太顺、缺乏挫折的历练，程霖生在经营了一段时间后，自恃万贯家财而多方出击，四面开花。他不仅在房地产上继续投资，其他实业如开设根泰和合粉厂生产味精、投资大新公司（上海四大百货公司之一）、创办永大金号、衡吉钱庄等，甚至在银行甚至古董收藏方面，程霖生也都有广泛涉足。

　　说起古董收藏来，程霖生确实颇有斩获，但也闹出了不少笑话。在其最鼎盛之时，程霖生不惜重金收藏了150多件古彝器，同时还藏有大量石涛及八大山人等名家作品。为此，程霖生还专门印有《新安程氏收藏古金铜器影印册》，并辑有五卷《石涛题画录》加以炫耀。由于程霖生在鉴赏方面未必是个行家，各古董商人及掮客见有利可图，于是如过江之鲫一样奔走于程府。在众人的百般奉承下，程霖生也是来者不拒，其收藏品中夹杂了大量赝品。

　　当时有个笑话，说程霖生最爱石涛之画，为收集真迹而不惜巨金，有一次他得知某处有一幅石涛山水真迹，于是让一顾姓书画掮客前往搜求。此时，正好张大千来沪，顾某便其仿制一幅以行。张大千因为手头短绌，于是画了一幅足以乱真的作品交差。令人发笑的是，程霖生为炫耀其收藏而请张大千来家做客，席间还特地出示了那幅刚刚得手的石涛“精品”。张大千见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因为那幅所谓的“精品”根本就是他的“杰作”！

　　程霖生附庸风雅，同时也好招待四方宾客，时有“沪上孟尝君”之称。当时，有很多名人如陶行知、朱庆澜等都曾因为各种原因而在程府住过一段时期。上海“一二八抗战”期间，程霖生对义勇军多有捐助，后来还与东北军抗日将领朱子桥交往甚密，并对上海的东北抗战人士多有资助。在非常时期里，程霖生也曾暗中支持过事业，并花钱营救过柯庆施和年。作为同乡，陈独秀本人也曾在程公馆避难过。

　　作为歙县旅沪会长，程霖生父子对家乡歙县做过颇多慈善事业，如捐银修复渔梁坝、凤凰桥，出资修建杭徽公并独资栽植公两旁树木、捐资出版《歙县志》、捐赠发电机开办屯溪电灯公司等。每年夏令时，程家都要从上海运送大批“申公济众水”到老家分赠乡病。沪上肇嘉浜河道上的谨记桥，也是程霖生捐资修造的。另外，程霖生支持陶行知办教育，其赞助南京晓庄师范、淮安新安小学以推行贫民教育和农村教育的行为也为人所熟知。为此，陶行知甚至直称程霖生就是他的“后台老板”。

　　作为程家长孙，程谨轩的另一个继承人程贻泽当时也有“小孟尝君”之称。不过，后者的兴趣不在商业，也不在文物收藏，而在于体育与社交。程贻泽本人身体棒棒，各种项目都能上手，尤其酷爱足球。当时，他不仅自己踢球，而且还亲自组织了一支颇具知名度的足球队（初名三育队，后改名优游体育队）。在1926年11月7日上海第三届中华足球联赛决赛中，程贻泽所率之队和球王李惠堂的东华队两强对决，轰动一时。1929年1月，程贻泽还自费带队前往日本比赛，并取得了二胜二负的成绩。

　　足球之外，程贻泽同时组织了篮球队、网球队等。为了广交体育界人士，程贻泽在泰兴360号住宅内配有舞池、篮球房、弹子房和游泳池等，屋前大院则是一片足球训练场。此外，他又在南京西、石门二口投资建成一座名为“德义大楼”的旅馆式公寓。在其安排下，德义大楼经常保留一部分空房以供那些远道而来的外地客队球员住用。但凡程贻泽组织的体育活动，诸如球员的吃喝、住宿、工资津贴及一应费用均由其全程负责，可谓“一掷千金”，一时间来客如云。

　　在如今上海南京西与常德的交界处，有座规模颇大的花园住宅，其间绿树深庭，鸟语花香，这就是昔日程霖生家的豪宅。和其他别墅所不同的是，程宅门楼以凹字形开口，形成宽敞的门前广场，门楼又设计成独特的两层“过街楼”形式，面向南京西。这一宅第占地数十亩，内有由游廊连接的数十间大小洋房及花园，大门外还安放了两对极为醒目的雄伟石狮，可谓“既中又西”，令人印象深刻。

　　说起程宅门外的两对狮子，据说还有这样一段传说：当时风水先生程霖生在大门口安放一对石狮子用来镇宅，而说来也巧，程霖生在回安徽老家的上求宿于某山民家中，当晚他做了一个奇梦，梦中有一对威风凛凛的金毛狮子从山上飞奔而下。程醒后即向山民打听，原来后山上还真有一块貌似狮子的巨大青石。于是，这块巨石被运回上海并雕成了程宅门外的两对狮子，并被程霖生视为“镇宅之宝”。

　　和多数商人一样，程霖生不仅笃信风水，而且。当时，某师为他相宅，说他的新宅“地脉悠长”，是大富之象；某星相术士则告诉他，“流年”大利，必将暴富。在新宅落成不久，程霖生开始转战金融市场，做起了黄金投机。当时，上海的黄金交易量仅次于伦敦和纽约，居世界第三位、远东第一位。按规则，交易通常以100两黄金起算，每笔交易交割，炒家均需付给一定数量的佣金。在炒金过程中，若炒家亏损，需要补进资金；若不补进，则要从押金底数中扣除；押金不够扣时，前期投入的资金将全部。

　　上世纪20年代末的几年中，正是上海黄金市场涨落极大之际，当时由此暴富者有之，崩盘破产而跳黄浦江的也为数不少。在巨大的刺激和利益之下，自恃千万家财的程霖生大胆冲入做起了投机生意。初战告捷后，程霖生更是对风水之说笃信不疑，之后买空卖空，盈亏动辄以数十甚至百万银元，几乎相当于当时一家中型银行的资产。

　　但凡投机与赌博，总有失手的时候；而赌徒的心理，往往是越输就越想翻本，当输红眼后，很多人干脆不顾一切，失败也就更为彻底。陷入投机生意的程霖生也是如此，巨亏之时，一度要整个上海黄金市场的他不得不拿出大量房产进行抵押借款，而从钱庄借不到时，他就把房产抵押给要求更严苛的外籍银行，以图翻本。孰料1929年经济大危机后，黄金市场一落千丈，程霖生的投机生意完全失败。随着经济大危机的蔓延，地产价格也是飞流直下，这让一度雄霸上海滩的程家更为雪上加霜。

　　最要命的是，在经济危机的影响下，程霖生手上的地皮与房产一时无法脱手，由此导致资金链断裂。由于无法获得新的资金补充，曾经风光一时的程霖生不得不宣告破产，而其投资的衡余、衡昌、泰昌、鼎元、成丰、吉昌等6家钱庄也因资金周转失灵而倒闭。到最后进行债权清理时，程霖生欠债超过2000万两白银，而此时程家拥有的资产1000余万两已资不抵债，程氏家族两代人累积的千万家产随即，程家的财富就此破灭。

　　程霖生的破产，一方面是其醉心于赌博式的投机造成的，另一方面也是世界经济大所致。但不管怎么说，昔日这位不吝千金的大老板最终也不得不黯然泪别其富丽奢华的豪宅。程霖生破产后，其收藏的古玩字画等大多变卖，其中有用于偿付债务的，也有以充生活所需的。而到这时，程霖生才发现，过去的很多所谓“名画”，其实都是赝品！

　　此后，程霖生蜗居在德义大楼一套小单元内，家徒四壁而经常酗酒，后病故于1943年；至于程家长孙程贻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财富剧变中，他更像是个“冤大头”，因为他虽与叔叔程霖生分宅而居，但因为程家并未分割遗产，结果“小孟尝君”也同样落得个净身出户的。

　　往日里，程贻泽只要有钱可花，就从不过问家产几何。而破产之后，程贻泽也只好蜗居于西的祖屋顶层。好在他还有一位红颜知己，那就是当年红遍上海滩的“黑猫”舞女唐八妹，后者虽说出身风尘，却是有情有义。在程家破产、众叛亲离之时，唐八妹一直都对程贻泽不离不弃（后者于1982年去世）。

　　搞地产的程霖生炒黄金失败，搞银行的谈荔孙炒房地产失败。作为对比，与程家同时发迹的周湘云家族则在这场经济大危机中而退。与程家不同的是，周家宅第被设计成了大船模样，这或许是想子孙：小心驶得万年船，创业难，守业更难！而至于程宅门口的那对狮子，其依旧沉默，并没有给程霖生带来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