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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春雨学校避谈学术评议被曝曾组织论文买卖

  “我赢了。”2016年11月的最后一天,身陷论文可重复性危机的韩春雨对河北科技大学的同事说。

  240多天后,让他一战成名、发表在国际期刊《Nature Biotechnology》的论文由韩春雨团队主动申请撤回。那一天是2017年8月3日。在撤稿声明中,韩春雨团队写道:“我们会继续调查该研究缺乏可重复性的原因,以提供一个优化的实验方案。”同日,韩春雨所在的河北科技大学表示:“决定启动对韩春雨该项研究成果的学术评议及相关程序。”

  撤稿,不是这一学术事件的句号。但自此之后,韩春雨与期刊之间、与国内外无一例外无法重复他实验的科学家同行之间、与媒体之间,被他称为有输赢之分的较量,进入停滞期。

  12月中旬,记者再次来到河北科大时,发现河北科技大学承诺的针对韩春雨论文的学术评议至今仍无结果。韩春雨个人凭此论文所获得的河北省科学技术协会头衔未受任何影响。

  记者多次申请就学术评议进展一事采访韩春雨,均被实验室内人员拒之门外。“韩老师不在”、“我们不会开门的”,实验室楼道中模糊的人影这样回复记者,虽然韩春雨本人的轿车就停在实验楼楼下。

  12月18日,记者找到河北科技大学生物科学与工程学院高风彦。他不愿对记者透露任何有关韩春雨学术评议的相关进展。

  河北科技大学宣传部相关负责人则对记者表示,目前没有从校方接到任何可以发布的消息。同时,该负责人称,宣传部门也从未与韩春雨团队直接接触过。

  记者又联系了河北科技大学党委胡永琪,他刚担任该校学术委员会主任不久,该委员会正是参与学术评议的重要部门。记者得到的答复是:“拒绝回应。”

  韩春雨发表该论文而获得的河北省科学技术协会第九届委员会头衔是否会受到撤稿风波的影响?12月18日,河北省科学技术协会相关负责人表示,韩春雨现在仍担任该协会。

  而沈啸,这篇发表于《Nature Biotechnology》论文的第二作者、浙江大学基础医学院研究员,则在接到关于撤稿后续的电话后说,“你去问韩春雨。”随即挂断了电话。一如一年半前,他接到记者电话时的回答。

  虽然论文已撤,高峰,论文第一作者,仍旧成为了河北科大的教师,和韩春雨的名字一同列在生物科学与工程学院的师资名单。

  姜峰、武永强,论文的第三、第四作者,据河北科大的教职员工在传,都已获得了该校的编制名额。2017年8月,记者在韩春雨的新实验室见到了武永强。此前,2016年10月,中国13位生物学实名呼吁对韩春雨课题组的论文启动调查。记者问武永强是否会担心,他说:“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我只能做好自己。”“我这个角色真悲催,你觉得呢?”他问。

  2016年11月中旬,河北科技大学中校区南门边的一栋五层旧楼,一辆红色大货车停靠在门口卸货。四五个工人在抬着整车的实验台材料,搬到四层。这栋楼改了名,玻璃门腰封透露着它的新名字:河北科技大学基因编辑技术研究中心。

  知情人透露说,整个四层都用于韩春雨课题组的研究,而这里距离韩春雨现在的实验室不到3分钟步行远。连同文印室在内的19个房间重新装修,白墙、白瓷砖、崭新的暖气,按照装修工人的说法,厕所是按照五星级的标准建的。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别的楼层墙面泛黄,厕所的槅门脱落。

  装修的进程并没有因为韩春雨的论文受到广泛质疑而停滞,楼里的工作人员说,那两个月的进度反而快了些。

  而那时在8公里外的新校区,满地落叶,空旷的土地上没有任何施工迹象。按照河北省发改委的批示,新校区将建造2.52万平方米的河北科技大学基因编辑技术研究中心,包括科研用房、大型仪器设备公共用房、管理及保障用房及公用配套用房。但学校老师在传,本来要建一栋实验楼、一栋专家楼也就是住宅,但现在住宅停滞了。

  河北科技大学基因编辑技术研究中心的项目估算总额达2.24亿元。不仅如此,知情人士透露,河北省还给了15个专职科研编制的支持政策。

  不管是中校区还是新校区,河北科大的学生和老师已经被校方告知,不能再对外谈论副教授韩春雨,以及由其引发的学术质疑事件。在生物科学与工程学院网站,对韩春雨的贺诗《浣溪沙/贺韩春雨博士发明基因剪刀》挂足了4个多月,经媒体报道后,悄然下线。那首诗如是写道:

  在河北石家庄土生土长的韩春雨本科就读于河北师范大学,并在中国农业科学院完成硕士学业,2003年在中国协和医科大学读完博士之后,他回到石家庄的河北医科大学短暂任教。

  2006年,韩春雨转至河北科技大学工作。在河北科技大学任教的10年间,他没有发表过一篇重要论文。而2016年5月2日之后,他完成了从坐冷板凳到成为“网红科学家”的转变。以韩春雨为通讯作者的论文在国际期刊《Nature Biotechnology》在线发表,论文讲述了一项新的基因编辑技术NgAgo。它有与现行的“基因魔剪”CRISPR比肩的高效率,能对特定基因进行敲除、插入等改造,被部分国内媒体称为“诺奖级”发现。

  这篇在国际期刊亮相的论文为韩春雨带来了荣誉和拨款。韩春雨的头衔多了起来:河北省科协、河北省最美教师,他还是国家“中青年科技创新领军人才(于2017年1月落选)”和“长江学者奖励计划(于2016年12月落选)”的候选人。2016年,河北科技大学报送“2016年度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人员”只要一个名额,并已在当年4月公示名单。时隔1个月多,凭借这篇论文,韩春雨临时增补,参选2016年度享受政府特殊津贴人员,并于2016年8月当选。

  不仅如此,项目估算总额达2.24亿元的河北科技大学基因编辑技术研究中心获得了河北省发改委的批准,预算额达1958万元的进口仪器设备采购项目也已招标完毕。

  在一些媒体笔下,韩春雨可以称得上是科研工作者的榜样:“十年磨一剑”、“甘坐冷板凳”、不追名逐利、在“小作坊”式的简陋实验条件下,诞生出超越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等顶尖实验室的科学发现。“这一切都源于根植于他内心强大的‘工匠精神’——甘于寂寞、心无旁骛、安贫乐道。”有媒体如此评价道。

  与纷至沓来的荣誉、褒奖、拨款形成反差的是:作为一个方法学的发现,无法重复,价值就是零。一年多过去,国内外上百个实验室无法重复实验,用NgAgo技术进行基因编辑的效率是零。而韩春雨团队迟迟未给出合理的解释。论文因此被撤回。

  但在韩春雨和河北科技大学的公开回应中,能够成功重复的机构(实验室)一个一个神秘消失,从20多个变为只有1个。随之而来的,是韩春雨选择主动远离曾一步踏入的中国学术圈,而记者还获得了韩春雨曾经存在学术不端的报料。

  在过去的这19个月里,记者辗转石家庄、北京、杭州等地,持续关注韩春雨事件,试图梳理韩春雨重要论文出笼和重复证实的过程,以及韩春雨的学术成长背景,以期看到一个事关中国学术界名声(也是13名中国科学家实名呼吁启动学术调查的直接原因)事件,能够在科学和理性的轨道上,得到回应与处理。

  在2016年6月初的一篇报道里,韩春雨告诉记者,大概在2014年5月13日、14日的凌晨3时,他们确认了NgAgo正是他们所要寻找的蛋白——一种常温下(37摄氏度)就可以进行高效基因编辑的蛋白。当晚,韩春雨欢快地翻墙回家。

  但据2014年5月在实验室协助韩春雨进行Ago研究的人透露,当年5月还不知道NgAgo,尚是从藻类(NgAgo非来自藻类)中盲选,寻找合适蛋白的时期。他们还从淘宝买来的阳澄湖绿藻药丸中提取物质,设计多种载体,尝试剪切效果。令人沮丧的是,盲选没有太大进展,每天尝试好几种质粒,但找到的蛋白切割活性效率都很低,没有达到要求。

  如此看来,2014年的5月成为了关键期,韩春雨说他在中旬的一天发现了NgAgo,当时在实验室工作的人却说那时研究还没有突破。

  如果韩春雨在媒体面前未就发现时间撒谎,要解释上述时间何以有出入,上述当时在实验室的人分析,存在一种可能——亲自操作细胞实验的韩春雨发现NgAgo符合条件后隐瞒,未告知实验室一些人。在接近韩春雨的人描述中,韩春雨显得比较多虑,他将实验室的信息视为机密,并规定实验室所有学生的毕业论文不得触及实验室的任何一个课题。

  据的报道,就在发现NgAgo后的一个月,韩春雨把NgAgo的第一次投稿给了《Science》。这并不是一次盲投,现行的基因编辑技术CRISPR最早几篇基石性的论文都发表在美国学术期刊《Science》上,其中包括常被韩春雨挂在嘴边的美国生物学家张锋,也是在《Science》发表了让他成名的论文。

  但韩春雨还是没能在《Science》上发表论文,据上述报道,“几轮审稿下来,小半年之后,被拒”。

  韩春雨开始是踌躇满志的,但随着进展的磕绊,团队变得没有信心起来。2014年底,发表目标期刊原是《Science》的韩春雨安慰他人说:“发10分(编注:指的是期刊影响因子,国际上通用的期刊评价指标,用来测度期刊的学术水平和论文质量)就可以了,10分也发不了,5分也行。”在河北科技大学,一篇5个影响因子的论文已经可以数一数二。

  自2006年韩春雨到河北科大任职,十年间,他没有发表过重要的论文。据接近他的人士表示,这是因为客观原因上没有重要研究成果,2008年韩春雨曾有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但最终以无结果结题告终。

  沈啸加入课题组后,对实验设计提出了建议,论文几经润色和修改,于2015年6月再度投稿《Nature Biotechnology》。9个月的审稿期后,韩春雨的NgAgo论文被《Nature Biotechnology》接收,并于2016年5月2日在线发表。

  这并不是韩春雨和沈啸的第一次合作。2005年,在另一篇韩春雨发表在《Nucleic Acids Research》的论文上,沈啸也是合作者。值得一提的是,这篇11年前的论文对韩春雨的学术生涯来说,是除了NgAgo论文之外另一个重要节点,一定程度上促成了他作为人才被引进河北科技大学。

  相比投稿的一波三折,专利的申请则显得更为慌乱。2015年12月21日,距离向《Nature Biotechnology》投稿已经过去整整半年,关于这篇论文的专利才开始申请。

  据国家知识产权局的资料显示,沈啸和韩春雨是发明人,沈啸的名字在前,韩春雨在后。专利申请人为浙江大学(后修改为“浙江大学 河北科技大学”),申请的发明名称是:以Argonaute核酸酶为核心的基因编辑技术。权利要求书中所列的9种核酸酶中,有两个核酸酶的基因序列号重复,实则只有8种核酸酶被列入,可见专利申请的忙乱。

  这份专利申请并没有走完规定动作,2017年1月,“因申请人未在规定期限内答复国家知识产权的第一次审查意见通知书,该专利的申请被视为撤回。”对此,韩春雨和沈啸回应:“从知识产权保护策略的角度,我们选择采取国际专利向中国递交的方式来保护中国国内专利。第一个专利的PCT文本已于2016年提交,并已包括原申请的中国专利内容。”

  在韩春雨发表在《Nature Biotechnology》的论文中,“致谢”一栏写道,“W.Chao(人名)”操作了流式细胞仪检测实验,这一实验由沈啸编号为“31270950”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所支持。

  2016年10月15日,沈啸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我标注了我的基金,韩春雨没有基金。但这个研究基本上是韩春雨通过各个渠道自筹的,我的资金其实并没有投入到实验部分。”

  同年9月14日,沈啸对记者表示,自己在2015年10月全职回国,供职浙江大学,当时“大部分实验(编注:韩春雨NgAgo论文中的实验)已经做完了”。当问及浙江大学是否为韩春雨实验提供过仪器设备或资金上的帮助时,沈啸回答:“和浙江大学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最后证明文章的东西是虚构的,我表示非常遗憾,我参与到里面了,我不会逃避这个责任。”2016年10月15日,沈啸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

  沈啸还说:“这次事件无论结果如何,是个标杆性事件,对各界都有很大的启迪。政府、媒体、科研单位以及科研工作者在未来如何应对这样的科学事件,怎样行为才能让一个事情按最理性的方式进行,怎样才是对检验成果和推进成果的研发是最适当而有效的方式,我们都需要思考一下。”

  在韩春雨所发表的NgAgo论文中,NgAgo技术是一种高效的工具。论文中写道:研究组在8个不同的基因上测试了共47个位点,100%能够实现切割,切割的效率在21.3%到41.3%。这样的效率已经赶超现在通用的CRISPR技术。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多少实验室能够成功利用NgAgo进行基因编辑,验证NgAgo技术的有效性,韩春雨在不同场合的说辞再三更改。

  2016年6月2日,韩春雨受邀来到合作者沈啸所在的高校——浙江大学做学术报告。在报告现场,韩春雨调侃地表示:“在我们实验室,这个成功率在90%以上,十盘儿有一盘儿污染也就算了,因为我们那儿有雾霾。”

  2016年6月22日,在“中科院遗传发育所精神大讲坛”上,韩春雨对成功重复实验的实验室进行了估算:“未做出来与做出来的比例是三比一,做出来的有20家。”

  2016年8月2日,当记者向韩春雨询问是否有实验室成功复制时,他表示,有,而且能准确地说出是哪些实验室,有六七家实验室做出了图4环节(NgAgo实验的关键环节),但他以“不方便告知”为由拒绝透露。

  2016年10月8日,在接受采访时,韩春雨透露,他曾向《Nature》杂志亚太通讯员David Cyranoski提供一份5人名单。这份5人名单被韩春雨认为或可证明NgAgo实验可重复。但Cyranoski向记者表示,他的报道不能作为韩春雨实验可重复的证据。

  而在河北科技大学2016年10月14日的公开书面回应中,成功重复的为“独立于我校之外的机构”,从回应中的“该机构”措辞来看,应为1家机构。

  这份被韩春雨用来在质疑风波中自证清白的名单越缩越短。惟一不变的是,没有实验室认领自己是其中一员,韩春雨也以不愿对方受到骚扰为由,一直拒绝公开。

  如果说,某一家实验室确实重复成功了,那就是客观存在的事实。然而,重复成功的实验室数量,在韩春雨口中却不断下降,这从逻辑上讲,是讲不通的。有生物学界人士称,这不是生物学世界,这是进入量子力学领域了。有网友戏称,韩春雨开创了“量子生物学”,以及“薛定谔的NgAgo”。

  2016年10月8日,韩春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他自己在“论文发表之前按要求重复过实验,论文发表后也重复过”。韩春雨还表示,知道“有人已经重复出来了”,但不能告诉媒体。当记者提醒说,现在有重复失败的科学家表示愿意实名。韩春雨的回答颇为轻松,“那就让他们实名说呗,他们要是愿意实名出来,我们就让重复实验成功的人实名出来。”

  质疑声在10月10日晚间达到白热化。13位来自北京大学、中国科学院、浙江大学等高校和研究机构的生物学家多家媒体实名公开质疑韩春雨关于NgAgo的论文无法重复,呼吁有关机构启动学术调查。北京大学教授饶毅和北京生命科学研究所副所长、中科院院士邵峰随后公开了致河北科技大学校长的一封信,建议河北科技大学按照国际惯例启动调查。

  像在此之前已经持续数月的质疑一样,韩春雨对无法重复的的回应一直都是“细胞受到污染”。2016年10月11日,韩春雨对13位科学家实名无法重复实验的的回应依然是——“细胞污染的可能性最大”。

  中科院微生物所研究员、中科院院士高福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做实验全靠污染和不污染来判断,是不合适的。”保证细胞不被污染,是科学实验的基本功。13个公开质疑的学术带头人,在先进实验室各自做了少则数次、多则数十次的实验。如果集体性重复失败都是因为细胞污染,有人形容这种情况类似于“高速上所有的汽车都在逆行”。

  实际上,中科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王皓毅在上百个胚胎中进行过实验,没有重复出来,他进行过支原体检测,没有污染。丹麦奥胡斯大学博士后蔡宇伽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为了确认自己的实验没有污染,蔡宇伽把自己实验所用的细胞送到德国GATC公司检测是否有支原体污染,检测结果显示细胞是干净的。

  还有学者质疑,从新闻图片来看,韩春雨接受媒体采访时,不穿实验服,不戴手套,移液枪横移,不符合实验的基本操作要求。这种情况下,细胞污染的概率反而更大。一位曾在韩春雨处做出实验的人告诉记者,韩春雨不仅自己不戴手套,也要求学生不用戴手套。记者两次前往韩春雨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堆有炊具等杂物,常被用来接待来客。尽管具体的实验不在这进行,但澎湃新闻记者看到,韩春雨会来此测量实验所需材料的质量,为实验做准备。

  就在13名科学家实名发出质疑之后一天,即2016年10月11日,河北日报旗下河北新闻网发表了一篇署名“凌瑶”的文章,题为《“科研英雄”背后社会的悲哀》,称学者质疑韩春雨的科研成果操之过急,并指出韩春雨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向任何人透露核心技术。

  时隔3天,2016年10月14日,韩春雨所在的河北科技大学向媒体提供了一份题为《关于质疑韩春雨成果情况的回应》。在这份书面材料中,河北科技大学以学校的名义表示:“已经有独立于我校之外的机构运用韩春雨团队的NgAgo技术实现了基因编辑,该机构与韩春雨团队的合作正在洽谈中。”

  河北科技大学没有透露上述机构的具体名称。同时,校方也未透露下次回应的具体时间,只是称,“具体信息我们会适时向社会公布。”

  韩春雨本人也没有兑现承诺——在质疑者公开身份时,他也会公开已经重复成功的实验室名单。值得一提的是,河北新闻网的评论和河北科技大学的回应,都把焦点了放在“的悲哀”和“质疑”上。

  究竟是否应该在论文上公布实验技术和细节,《Nature》杂志官方对于“数据和材料的可利用(Availability if data and materials)”的规定是:“发表的论文必须能够让其他人按照文章所说的技术细节进行重复。因此,作者应提供相关的材料、数据和相关协定以便读者能够据此进行重复。任何隐瞒或限制相关材料或说明的行为都会被揭发。”

  这个微博号的原用名是:“h301304”。记者曾两次前往韩春雨位于河北科技大学的实验室,归于他名下的实验室中,有两个房间编号为301、304。

  网友还发现,“h301304”所点过赞的图片中,包含一张河北科技大学校门口的照片。不仅如此,网友还发现,“h301304”一条发布于2015年的微博,指向了一则上传到土豆网的古琴曲,上传的用户名为“槐北路”。而“槐北路”正是韩春雨在百度贴吧的网名,“槐北路”多次公开表示,自己是韩春雨本人,且曾以“槐北路”身份在贴吧回应NgAgo无法重复的争议问题。并且,韩春雨本人也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自己爱好古琴。

  一位接近韩春雨的人士说,这个微博号是韩春雨本人,因为该微博号在2014年曾发表一篇关于实验室矛盾的长微博。该人士认为,“那篇文章就他(韩春雨)能写出来,内容就跟他当时说的一模一样。”

  这个微博号和NgAgo技术被质疑重复性也有所关联。据网友所提供的截图显示,该微博号声称自己是一个“地方没经费的博士”,并为韩春雨和NgAgo技术站台,以第三方的身份表示已经有人能重复出韩春雨实验的关键步骤。“h301304”在和网友的对话中写道:“朋友圈都传了---其实我早知道嘿嘿---韩完胜,说韩的阿狗效率低坑队友,那是他们不知道,cas当年也特么挺坑队友的------”

  同时,记者发现,韩春雨在百度贴吧的账号“槐北路”在书写时也常用连续的“-”来做间隔号,和该微博有一致的标点习惯。

  一位接近韩春雨的人通过别的不便透露的信息确认了这是韩春雨的微博,他(她)觉得不对劲:“如果非常笃定地确认的话,没有必要去冒充别人。你就说我是我,我做出来了,或者我知道有人做出来了。”

  对待学术质疑,韩春雨不习惯于在学术的范畴内进行解读。2016年8月初,因为澳大利亚科学家Gaetan Burgio、西班牙科学家Lluis Montoliu等人的质疑,第一波大规模质疑渐起。

  当问及如何看待这两位科学家的质疑时,韩春雨坐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对着三家媒体的记者说:“这次整个事件的始末就是两个逗逼,然后把整个中国的新闻圈给翻腾起来了,就是这个。”

  Gaetan Burgio此前曾一度误以为NgAgo是能够实现基因编辑的,并在推特上兴奋地公布了这一喜讯。但在进一步测序结果后,Gaetan Burgio发现并没有产生基因编辑,于是他倒戈,否定了之前对NgAgo的正面评价。韩春雨对此解释:“这哥们(Gaetan Burgio)可能是很有良心,(推特)发出来之后被人收买。被人收买以后就不好说什么,就弄很逗逼的出来。”

  科普作家在2016年7月初发文,称收到若干家实验室无法重复实验的消息,对韩春雨的NgAgo技术提出质疑。韩春雨告诉记者,“如果没有,光这几个人,弄不出这么大事来。很容易吸引眼球。”韩春雨还将形容为一个“医闹”。

  在韩春雨对外界传达的信息里,这场原本纯粹的学术质疑被指沾染了学术阵营的利益。在一则电话录音里,他对前来请教的学生暗示,“你就知道Ago一出,他们(指另一批研究基因编辑的学者)赔多少钱吗?上亿地赔。”

  他还认为自己深谙,“他们现在一定是雇佣了一大批网络打手(水军),绝对是受雇的。包括mitbbs,还有科学网博客,一共就是那么几十个人,就是靠这个为生的。”

  曾接近韩春雨的一位人士则告诉记者,韩春雨有些“妄想症”,在发表论文成名之前,“韩春雨总说有人陷害他”,上至学校领导和老师,下至实验室的学生。甚至,据一位知情人士透露,因人际关系不佳,韩春雨受到排挤,曾在自己的随身小包里放置一把折叠刀。

  凭借《Nature Biotechnology》上这篇影响因子高达41.5的学术论文,韩春雨曾一步蹬入中国主流学术圈。

  2016年6月7日,香山科学会议在北京召开,国内基因编辑圈子中的主流学者都来了,讨论的主题是“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与应用”。韩春雨带着他刚问世满一个月的NgAgo,做了当天上午第一场报告。这对于他本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对于一位新晋的学者来说,和同行交流格外重要。

  有参会者对记者表示,有个细节令在场学者感到不解:做完报告的中午,韩春雨就以有事为由,执意要走。韩春雨博士时期的导师——强伯勤院士也在场,他试图劝服韩春雨留下来,但韩春雨还是走了。

  临走前,韩春雨对一位参会同行解释说,自己目标太大,所以先走了。当时,在会上,有已经做完一轮实验的学者发现无法成功重复,抱着请教的态度,询问韩春雨是否有什么建议。会后,韩春雨在百度贴吧上回应自己的“拂袖而去”时写道:“香山会一帮crispr cas(编注:韩春雨的贴吧原文如此,全称是CRISPR-Cas9,目前全球最主流的基因编辑技术)的‘友善’,我心领了。”

  事后,在会议现场目睹这一过程的学者,向记者表示了他的困惑:“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他会有这么一个感觉。挺奇怪。”

  韩春雨的反常表现有意无意地筑起了他和学术圈之前交流的屏障。比如,即使是在质疑声出现之前,韩春雨极少回复同行发来的学术交流邮件。这并非能简单地以数量过多来解释,邮件是学者之间交流最常见的形式。一位从来收不到回信的学者对澎湃新闻表示,感觉韩春雨是要和学界绝缘,“好像是我发文章,但是我拒绝跟你交流,你别来找我,我也不会搭理你。”

  伴随着质疑声的愈演愈烈,韩春雨对无法重复的解释从需要“高超的实验技巧”,到“80%是因为污染”,再到“也在研究别人为什么会重复实验失败”,不涉及实质的回复使得他与学界的割裂越撕越深。出于常理,回应同行对论文的质疑本该是韩春雨最乐意做的事,因为论文押上的是一位科研工作者的声誉。如果在他的提醒下,能有实验室成功重复,这是最有力的澄清质疑的方式之一。

  在高校做学术报告时,韩春雨也不走寻常路,爱讲段子,却很少严肃地谈论实验。这起初被人认为是有个性的方式。受邀前往北京大学作报告时,他向第一次打交道的主办方提出要求,要和北大古琴社的学生交流。

  做报告时,韩春雨就着简陋并夹着些错误的PPT做了展示。比如将“流式细胞仪”的“流式”误打成“流失”,PPT排版混乱,两行字体重叠在一起。有听报告的学生把这当做“不拘小节”,但是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有几位朋友去听了报告,但“评价都不高。觉得不像一个科学家给报告该有的样子”。

  在场的学者也觉得奇怪,“完全不是一个正常的学术报告,讲我的东西怎么回事,我做了什么,数据怎么样。完全没有讲。”在这位学者看来,这是有否接受过良好科学训练的问题,和风格无关,他甚至在韩春雨论文的一句话里,看到两处语言错误,一处科学错误。

  在回答科学问题时,韩春雨的有些答案不着边际。去合作者沈啸所在的浙江大学做报告,谈及NgAgo的工作效率,韩春雨调侃说“在我们实验室,这个成功率在90%以上,十盘儿有一盘儿污染也就算了,因为我们那儿有雾霾”。

  一边筑起屏障,一边却乐于讲述自己如何受到学术圈重视。韩春雨曾和媒体说,有学者“(发表论文)第二天就派了手下得力干将从上海坐飞机过来。一是祝贺,二是交流”。但没过多久,这位被拿来“炫耀”的学者,已经成为韩春雨口中会因为NgAgo而损失上亿元的对手。

  韩春雨还曾笑着对记者表示,自己从来不主动要求报道,说:“和饶毅没见过,微信是他加我的,报道也是他追着我报的。我以前是无名小卒,谁都不见我,出了名之后去见好多人,都没见过。来实验室的还有长江学者,以前,敲了他们的门,我都得在大门口转好半天的。现在人家过来,说‘我是长江学者’,搞得我都不好意思。”

  韩春雨曾告诉媒体,在每天近百封邮件中,除了学术探讨和活动邀请之外,“也有挖墙脚的”。国内一位知名高校的学者告诉记者,他所在学校本想考虑引进韩春雨,但在看到韩春雨的学术报告后,就搁置了,“觉得还需要更多的训练。”

  一位和韩春雨相识的河北科大老师向记者透露,2006年开始在河北科技大学任教前,韩春雨在河北医科大学待过一段时间,和该校领导“闹翻”后,韩春雨作为人才被引进河北科技大学。韩春雨和人说,他是“被医大排挤出来的”,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在课堂上吹嘘自己来河北科大之前的2005年发表在《Nucleic Acids Research》上的论文价值好几十万。

  上述老师说,在将韩春雨引进河北科技大学时,的确是出自对韩春雨个人能力的肯定,而且“当时河北科大缺博士”。

  或是受到家中两位文科教授的影响,韩春雨的文史功底不错;在自己的学科上,学生肯定地评价,“他做实验很上心”。不止一位学生告诉记者,相比河北科技大学其他实验室,韩春雨算是科研水平较高的。但这并没有为韩春雨赢得同事和学生的喜爱。

  韩春雨喜欢和学生聊天,有时候甚至是倾诉他的不满。在学生面前,他吐槽学校的领导,吐槽其他实验室的同事,吐槽清华北大名校的老师,“说都是骗人的”;学院院长辞职,他到处宣称是他把院长拉下了马。

  “他很自负。”韩春雨的一位学生说:“他老跟我说他是以后要当院士的人,是要拿诺贝尔奖的人。”另一位学生说,韩春雨曾解释,当科学家是因为可以不用自己打拼,拿国家的钱花。

  初识韩春雨的本科生不少会想成为他的研究生。韩春雨在百度贴吧上发帖自荐,介绍实验室的情况,把设备仪器折算成钱,试图让人觉得还不赖。有兴趣成为他研究生的学生会被韩春雨言辞中构建的美好远景折服,在韩春雨的描述中,来他的实验室“跟来清华一样的”,而科研的前景是美好的,可以像他一样,凭着一篇7个影响因子的文章,被作为人才引进,分配房子。

  此外,据知情人士透露,河北科技大学前任是韩春雨父亲在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教书时的学生,韩春雨有时会以此来向学生许诺,自己有能力让他们留校工作,但大多无法做到。

  在成为韩春雨的学生后,很多人经历的却和之前的愿景有着很大的差距。一位学生说,对于喜欢的学生,韩春雨会像哥们一样对待,但需要的满足的条件是服从他的指示,学生想做自己的研究方向也会引来韩春雨的不满。大部分做不到唯命是从的学生会被处于不管不顾的境地,不写推荐信,给学生的论文打最低分,甚至三年研究生不给予参与任何一个课题的机会。

  “跟着他很危险。整个前途如履薄冰。你(要是)跟着他,以后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跟着他了。不管是他把别的路都封死,还是他要求你必须这么做,就这么一条路了。”其中一位学生说。

  论文陷入可重复性争议又撤回后,韩春雨实验室招纳新学生成为一个难题。不少学生听闻是韩春雨后,不愿意加入。据知情人士透露,有时,韩春雨还需要借其他老师之名来吸引学生报考。

  在外界质疑论文是否有问题,韩春雨是否存在学术不端行为时,韩春雨对媒体表示,请大家放心,他很珍惜自己的“学术羽毛”。不仅如此,韩春雨强调他们家风都是“严以修身”,他对记者表示,“我们家三位教授,我很珍惜名誉。”

  但事实上,记者独家获得的一份2014年录音资料显示,韩春雨自曝曾通过学位论文牟利;意图组织学生进行学位论文买卖活动;并以版面费为条件换取其妻子在论文中的署名。

  在录音中,韩春雨表示,博士毕业后,因为“没钱挣”,与人一起论文,“一个博士论文收费7000(编注:单位为人民币),一个硕士论文收费是4000-5000(编注:单位为人民币)”,到高校工作后“还有人找”。

  论文的收益,每篇都接近韩春雨的名义月收入。而在2016年5月16日,韩春雨接受采访时曾说,他对物质要求不高:自己月薪“几千块”,但觉得“够用”,他习惯“安贫乐道”的生活。

  录音显示,韩春雨还意图组织手下学生进行论文买卖活动,且具有半强制性质。他对学生表示,若想拿毕业证,需要花钱买毕业论文,并指明要从高峰、武永强处弄来的论文,理由是“你到外面买,我不放心”,而高峰和武永强“弄的东西我信得过,而且他们的结果也是真的。而且该写哪儿、不写哪儿、不该写哪儿,都心里很清楚”。

  韩春雨提到可论文的高峰、武永强,正是分别以韩春雨为通讯作者、发表在《Nature Biotechnology》上关于NgAgo技术论文的第一作者和第四作者。

  根据国家教育部《学位论文作假行为处理办法》,有五种行为可被视为学位论文作假行为,其中包括:购买、出售学位论文或者组织学位论文买卖的;由他人、为他人学位论文或者组织学位论文的;剽窃他人作品和学术成果的;伪造数据的;有其他严重学位论文作假行为的。

  此外,韩春雨在录音中表示,因为对他的妻子在评职称时“有点用”,学生在期刊发表文章时,“要是将来联名作者是我(编注:‘我’为韩春雨)媳妇的,我给你出版面费。”

  根据教育部发布的《高等学校预防与处理学术不端行为办法》规定,未参加研究或创作而在研究成果或学术论文上署名的构成学术不端行为。《高等学校预防与处理学术不端行为办法》第二十九条规定,学术不端行为责任人获得有关部门、机构设立的科研项目、学术奖励或者荣誉称号等利益的,学校应当同时向有关主管部门提出处理建议。

  2016年10月14日,韩春雨所在的河北科技大学公开回应称,“就科学研究的一般规律而言,一项新的科学发现往往需要一个较长的验证周期。”

  如何面对一项“重大科技研究成果”?除了“和谐宽松的环境和文化氛围”,恐怕首要的还是尊重“科学研究的一般规律”。(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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